1
我八岁时,他三岁。可八岁的我,却瘦瘦小小,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三岁的他白白胖胖,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眼中的焦点。那不是我最苦恼的事,最让我恼火的是,三岁的小孩儿,却懒得吓人,那里还没开始迈步,这边两只胖胖的小手就像小鸟儿翅膀一样张开了:“花花,背背华华。”我瞪他一眼,不理,他便开始施展自己看家的本事,咧着小嘴儿硬往我身上粘,嘴里还念念有词:“你不背我,等我长大了我就不给你扛椅子。”这都是我那可敬的爹妈早早就灌输给他的思想:“华华快长大,长大了给花花扛椅子。”谁稀罕他给扛椅子,懒得出奇。
如果我还不蹲下来,他就扯开喉咙叫:“妈……”接下来不用说,手里再忙,妈也得跑出来,她心情好的时候哄我一句:“花花,乖,背着弟弟出去玩。”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扬起巴掌说话。
那段岁月,我过得黯淡无光。整日里弓着腰,两只瘦小的胳膊倒背在身后,十指紧紧扣在一起,试图努力地拖住他胖胖的小屁股,常常不一会儿,就滑开了,只能抓住他的两条小大腿,一走一歪,他的小脚就在我的屁股后面一甩一甩。
妈一口气生了我和妹妹以后,他才姗姗来迟,所以我和妹妹就要无偿地为他开道让路。家里好吃好玩的,一律先让给他,外出赶集走亲戚,他总是那个唯一有特权坐在爸爸自行车前面的一个。就那还不算,我瘦瘦小小的背,还得时不时无偿地提供给他。
这一切的起因,就因为他是将来“给我扛椅子”的男人。其实,那时,我一点儿也不懂这是啥意思。一把椅子,谁还替我扛不了?
2
他八岁那年夏天,一场灾难无声地袭击了我们那个平静幸福的小家。
放暑假,他天天像个小野猴子一样不着家门。爬树掏鸟窝儿,下河打扑腾,弄得身上黑不溜秋还有一道一道的血道子。每天吃饭前,围着村子找他的任务就落到我身上。
那天,我从河里把他揪上来,一路数落着撵着他朝家走。忽然就发现他的左脚有点不对了,一瘸一拐,成了个瘸子。以为他磕着碰着了,心里还是一下子慌了,跑上前就仔仔细细地检查。他没有了往日的调皮劲儿,有点有气无力地跟我说:“花花,我眼前怎么有两个你呢?脚底下也有两条路……”急火火地回家,我就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妈。妈又急火火地把正在田里做活的爹找回来,不容分说,带上他就到镇医院去了。
他身上的病,凶猛得让人措手不及。看着他软得像根面条儿一样被爹妈背出家门,去市里大医院,他趴在爹的背上,还向我们费力地笑了笑:“好好在家看家,到那里他们就把我身上的病拿掉,我们就回来!”那个浑身黑瘦,却有着一张圆圆胖胖的小脸儿的华华就此永远在我的生命里消逝了。
三个月后,再出现在我面前的男孩子,已是被激素药折磨得完全陌生的一个胖男孩了。从市院转省院,从门诊转入急救室,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到省院门口儿时,他已不能坐,话也说不清楚,因为走得急,爹妈手里没有足够的钱,交不了住院押金。医院便冷冷地让他们排队等候。那时,爹妈能做的就是听天由命。倒是小小的他,不愿放弃自己的生命,看到有位年长的大夫从他前面走过,他竟然一下子用力扯住了他的裤角:“叔叔,救我!我不想死!我死了,我爹妈也说不活了,可我家里还有两个姐姐,我们都不活了,谁管她们?”就那一席话,说哭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顺利地被收治。医院为他找来了最好的专家。急性脊髓炎,医生说再晚一点治疗,他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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