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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贷款一万多块钱去做药材生意时,妞妞已经上小学了。
学校里庆祝六一,要求每个孩子都要买一身新校服一双新的白球鞋。三十多块的校服球鞋钱,他竟然东跑西跑借了好几家,最后还是差了一双鞋子的钱。实在没有地方再去借了,他就想办法用白粉笔把妞妞的旧球鞋染白了。
妞妞穿着他给她染的白球鞋去参加那天的六一节目,一蹦一跳,脚上的粉笔灰乱纷纷地飞起来,呛得妞妞的眼泪就掉下来。回家,扔了那双鞋子,妞妞第一次说了让他无地自容的话:爹,你就这么无能啊,连一双新鞋子都给我买不上。穿了这样的鞋子去演节目,我都让同学们笑话死了。
他满脸的笑,就在那一刻被冻住了。
是的,家里的确太穷了。靠那几亩薄田,也仅能挣个吃喝。看到村上有人做药材生意发了家,他心也痒痒。
贷款一万多,是他平生做的最有魄力的一件事,去很远的地方拉回一车药材。拍着车上的药材口袋,他头一次那么趾高气扬:妞妞,等这些药材卖出去,咱就有钱了,你想要什么爹就给你买什么。
可那车药材不但没有买回妞妞想要的半点儿东西,还生生陪进了五千块钱。他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没有把握好市场行情,拉进的还是一批不合格的劣质药材。望着堆在院子里的那堆发了霉的中药材。他欲哭无泪,只喃喃地重复一句话:妞妞,你爹真的就什么也做不成?
妞妞已经八岁了,已经能读得懂他眼里的悲伤与绝望。她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爹,你喝。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接过杯子,和着泪水把那杯茶吞了下去。
4
他原本死活不愿意到外地去打工的,他说把妞妞一个人扔在家里,他不放心。可那车赔进去的药材让原本就贫寒的家里再次欠下了近两万块钱的债。靠种地,他几年也还不上那笔钱。
收拾好行装,到县城的建筑工地上去干建筑。村上很多青壮劳力都在干,听说一个月的收入就抵得了在家种地一年。
他只在建筑工地上呆了一个月,就匆匆忙忙回来了。回来的他,却比出门时少了一跟脚趾头。都说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雀儿,可他却偏偏去应了另外一句古语:屋漏偏逢连阴雨。他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下和灰,上面的一块预制板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那块板子的边角正砸在他的右脚上,把他的大脚趾给砸烂了。包工头儿带他到医院做了简单的包扎,又象征性的给了他几百块钱就把他打发了。
伤口好了,他却落了终身的残疾。他真的成了一个又老老残的老光棍儿。自此,他走在村里,在别人的眼里更矮一等。脚受伤,去干建筑也干不成了。他还得干自己的老本行,种地。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出去打工,一片一片的地就空了荒了,他一下子租了十几亩。
这年头,还有傻到想靠种地发财的。这样的事儿,估计也就张德仁能做出来。村上人谈起他承包土地的事,满脸的不屑。他却不管那些,不分黑白地扑到了那片土地上。他在那片土地上种上西瓜,种上玉米高粱,育苗,锄草,浇水,洒药……他跛着一条腿,一瘸一拐地穿行在他的田地里。炙热的太阳把他的皮肤烤得黝黑,锄头镐头把他的大手掌上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汗水如一条条污浊的小溪,在他身上肆意纵横。可他的脸上,却是一种满足与幸福。他看着他的庄稼,看着他的妞妞:妞妞,等秋天秋收过了,咱们家就有钱了。十几亩地呢,怎么也得弄个万儿八千的。
妞妞跟在他身后,小脸儿也被太阳晒得红红的,听他那样说,她的小脸儿就更红了。她仿佛看到了他为他描绘的那幅美妙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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