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躺到了产床上。我大呼小叫地要求剖宫产。医生好言相劝，说是顺产可能很大。婆婆也俯在我身边：“晓晓，听话，顺产少受好多罪，恢复也快。妈是过来人，不会骗你的。”我大喊大叫：“让我妈来！谁的女儿谁心疼。还说恢复快呢！眼下这份罪我就受不了！”婆婆眼里有隐忍的怒火，我偏偏不理她的茬：“要是你的亲女儿躺这儿，看你会不会这么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杨涛一直抓着我的手，脸上满是心疼呵护与不忍，可听我这番不讲理的话，也不爽了，丢下我的手：“我妈有法帮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疼吗？你说话也太伤人了。”敢说敢当一直是我们这辈人的性格，知错就改也是我们的光荣美德。我在杨涛的呵斥下立马闭上了嘴。
可是在我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听到婆婆声嘶力竭的大吼声：“可是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呀！她能受得了吗？要是你们自己亲生的闺女，躺在这儿，你们能不痛不痒说，坚持坚持！”呵呵，这个刘莉，怎么骂人也不会创新，套用的全是我刚才的那几句话。有个医生在发话：“请病人家属保持安静。这里是病区。”婆婆声音并没减半分，直着嗓子叫：“我们家孩子最怕疼的！我们不要等了，我们要手术！”婆婆被几个人架了出去，感觉到婆婆在与我并肩作战，我的疼痛居然轻了几分。
五
用刘莉的话，我自己还是个小屁孩，哪里就会带孩子啦？她不懂，以毒攻毒。我的一些让她大掉眼镜的做法彻底颠覆了长久以来“妈妈”的含义。
儿子跟我一个爱好，就爱吃鸡大腿。那天，小东西美滋滋地抓住了婆婆放在碗里的鸡大腿，左手一只右手一只。我刚好下班回来。小东西朝我美美地唤了声：“妈。”我亲了亲他肥嫩的脸颊：“宝贝儿子，吃鸡大腿呀？分妈一只。”儿子以为又像从前人家逗他的那样，很爽快地把鸡大腿接了一只给了我。我抓过鸡大腿，快乐地啃了起来。小宝突然像被针扎了一般，哇哇大哭起来。婆婆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怎么啦？怎么啦？小宝贝？”小宝气若游丝地指着我。我旁若无人地继续啃我的鸡大腿。婆婆看外星人一般盯着我：“你还真吃啦？”我莫名地朝她看：“怎么啦？干嘛朝我看？我脸上有字？”
那边灶上又出什么状况了，婆婆忙着又回厨房救急了。小宝眼睁睁地看着我吃光了那只鸡大腿。我用油油的手捏了把儿子的小脸蛋：“真好吃！谢谢儿子，以后再有，还分给妈吃啊！”
再一天，儿子显然被婆婆教过了。看到我时，两只手紧紧地捂着鸡大腿。：“妈妈是大人，妈妈不跟宝宝抢。”我乐了。朝儿子一拍手：“行！妈妈一会儿就上街，买一只肥肥的大大的鸡，腿有这么粗。哼，我一个人在街上把两只鸡腿全部啃光，你连鸡皮都看不到！”小宝显然被我的话吓到了。一只鸡大腿忙不迭地送到我面前。我抚着儿子的头：“乖宝宝，妈下次买了一定跟你分鸡大腿啊！”一旁的婆婆嘴再次张得海大。
等我再回到家时，婆婆已经学乖了，偷偷让小宝在厨房里把两个鸡腿全部吃光了才出来。看着儿子咽得小脸通红的模样，我不乐了：“妈，你就是培养他吃独食，不利于他的分享观念的形成。”刘莉进了里屋：“我只知道，我当了一辈子妈，就会让给孩子吃！”我不屑地朝她撇嘴：“爱自己的孩子母鸡都会，关键要给他理智正确的爱。”刘莉彻底不干了：“我一辈子有好吃的不舍得吃，有好穿的不舍得穿，我还落不是啦？”
六
那日，婆婆坐在阳光下，戴着老花镜，正看一篇文章，题目是《当50后婆婆遭遇80后媳妇》。我从她身边飘过，我说：“妈，我就是传说中的80后。”
婆婆惊得老花镜掉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别说，还真像呢！”
80后的人洒脱自信乐观，知道自己为谁而活，为什么而活。80后的孩子正是第一代独生子，都是家里的小皇帝。当小皇帝遭遇小皇帝，当小皇帝要抚养下一代小皇帝时，50后的婆婆一手托的是三个小皇帝。80后为了不熬夜，不如就通宵。80后可以穿短裤上班，80后任何工作都和电脑有关，80后电脑里一定有聊天工具……文章里的字赫赫在目，婆婆一边看文章一边看我。
而彼时，我正拿着小旗，我的儿子，帮我把花盆从客厅搬到阳台。从阳台再搬到花房。儿子在我的小旗下服服帖帖，绝无小皇帝的样子。婆婆很困惑，她眼里的两个小魔王，怎么就相安无事，还很铁杆呢？儿子搬结束了，小脸红扑扑的，向阳花一般朝着我：“老妈，您说，下面我们干啥？”
我变戏法地从包里掏出三个鸡大腿，儿子会意地分给我和婆婆一人一个，儿子奶声奶气地说：“下一个节目，吃鸡大腿！”
一辈子只啃过鸡脖子的刘莉有些结巴：“我也吃？我家孙子真懂事！”刘莉转过身朝我：“晓晓，你之前说的好像有些对也！”
我揽过刘莉，鸡腿咬得咯嘣响：“嗯，以后就跟我混了，吃香的喝辣的！”我的婆婆，那个操劳大半生的小女人，眼圈突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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