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夏日的余温未尽,在白皙的肌肤上摩擦出乏味的炽热。她叫葵花,名字里流淌过千万的明媚,可是此刻却在忧伤的时光里等待着冬天的来临。才站在夏天的尾巴上,她已经闭着眼睛站在狭窄的花坛边静静地往前走,心里是祈祷着的默念,在尽头里睁开眼睛时,就可以看见夏末轩了。
其实葵花是在幻想。夏末轩还在身边的时候,常常乐此不疲地跟她玩这个游戏。在花坛的尽头轻声地哼着小曲,诱惑着葵花闭着眼睛前往。他总是在黑暗的那头等待,然后把葵花拥抱入怀。他微笑着说,要做夏末轩的葵花,就一定要有蔓延黑暗的勇气。那种语气,充盈着意味深长。
反复的来回,身边依旧是关于夏末轩的空白幻想。葵花从来没有期待过他会出现,可是意外的是,视线尽头却意外地浮动着一个影子,被——树劈成了飞扬的碎片。她使劲地揉着眼睛,直到眼泪落了下来,才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夏末轩真的没有离开。
葵花跟着那个影子走进了教室,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斜着眼睛刚好可以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他的睫毛还是不够修长,可是却映衬出了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还有那微微翕动的嘴唇,让每个少女都无法抑制住亲吻的欲望。葵花很安静地捂着嘴巴,只有自己能听见声带里的呜咽。她看着他认真地做笔记,每一次落笔都可以刺穿她的心脏。
她以为夏末轩的母亲在骗她。那个高傲的女人把她赶出了家门,气势盛凌地戏谑,你不过是一朵野葵花,怎么能比得上我的夏末轩?可是一到夜晚,只要看到夏末轩在大洋彼岸给她电邮的只言片语,她都会欣喜地忘却了所有。每次回信,她都会慎重其事地敲打下一句话:夏末轩,我愿意用生命来等你。
可是,葵花却突然在外语系看到了夏末轩。若不是为了听他最喜欢的音乐,她怎么又会选择西方音乐欣赏选修课。谎言被不攻自破。直至离开教室,葵花都未曾想过有剧烈的争吵。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夹着课本离开了教室,最后兀自跑回家捂在被窝里大哭了一场。哪知午夜里起来打开电脑,却又看见夏末轩的邮件。他依旧用音乐般的文字勾勒着汉城的美好,可是葵花却迅速地选择了删除。
她轻微地骂了一句,骗子。哭声却更加磅礴了,仿佛在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坚持和美好。然后,再也没有回复过夏末轩的邮件。
【B】
葵花想用忙碌来忘却疼痛,便到处寻求着兼职。中文系的她拥有一口流利的韩语,便被人介绍去给一个韩国的留学生当家教。她禁不住苦笑起来,若不是夏末轩,她又怎么会废寝忘食地去学习韩语呢?
可是,当葵花看见那个韩国的留学生时,却目瞪口呆了。那萧索的少年模样,分明就是另外一个夏末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摇着他的肩膀问,你是不是选了西方音乐选修课?声音大得惊人,而且急促。
韩国交流生一脸的无辜,胡言乱语地说,姑娘,你好,我叫裴正植。葵花才想起来,他是一个韩国人。便改用了字正腔圆的韩语。直至看到他点头,她才如释重负地放下了多日的忧伤。然后又在心里反复地责怪自己,葵花啊葵花,你怎么可以怀疑夏末轩的爱情?
当然这不能怪葵花的神经质,只能怪夏末轩跟她的爱情太过于波折。其实他们的故事很庸俗,就象是电视剧里经常演的肥皂剧。二十岁不到的夏末轩是名闻音乐界的钢琴家,而葵花只是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所以他们的爱情受到了夏母的阻挠,她压根都瞧不上葵花,常常说她是野葵花。但是,夏末轩总会揽着她的肩膀对母亲说,我很爱野葵花。
看着神情陶醉的葵花,裴正植有些恼怒的无奈。他不知道该如何提醒这个中国女孩,她的时间是他攥了好辛苦的钱才雇佣来的。对汉语生疏着的他只能用艰涩的发音喊,姑娘,姑娘。那个状态,象极了七岁时的中国小孩。
葵花才从兀自的梦里醒悟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对着裴正植微笑了一下。她甚至在瞬间里觉得,夏末轩和裴正植之间仿佛穿越过一条隐约的线。否则两个容颜相似的少年,怎么会生活在不同的国度,然后又在尘世的流转中不小心去了对方的国度?
姑娘的喊法让葵花觉得很土气。于是,她花了一节课来教裴正植怎样读“葵花”这两个字。边教边想,夏末轩有说过,念“葵花”两个字,是沉睡到苏醒的花朵绽放。先是鼓起了口腔的紧闭双唇,然后是放开了声音的张开大嘴。她看着裴正植念了一节课的“葵花”,眯着眼睛看到窗外的葵花正追逐着太阳在明媚的绽放。
相处半天下来,葵花才发现,其实裴正植是和夏末轩完全不同的男子。夏末轩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的,连抚摸都是那么小心翼翼。而裴正植却会翘高了嘴唇,不耐烦地说,什么葵花啊葵花,干脆叫“flower”得了。那精短的睫毛里,分明镶嵌出一道跳跃的光芒。
葵花生气地敲了敲他的脑袋,不过也还是欢心。当夜便给夏末轩回了邮件,夏末轩,我以后捂着耳朵就可以看到你。回复完毕,便一一点击了那些未读邮件,想着他在前段时间的焦灼。
【C】
在以前,葵花大多数会这样认为学校的留学生。高傲,顽劣,轻浮。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有钱人家的外国少年,没有本事考上国外的名牌大学,便花钱来到了国外的三流大学混日子。总之,葵花可以用“纨绔子弟”来形容他们的一无是处。
开始的时候,裴正植任凭着葵花喊他“纨绔子弟”,甚至傻傻地以为她真的是在说他很英俊。可是当他从别人口中得知真正能够含义时,便冲到了中文系的教室,对着葵花大声的吼叫起来,flower,你侮辱了我的人格!
葵花反而先生气起来,吧嗒吧嗒地拉着他出了教室,很不满意地说道,你疯什么呢?我正在上课呢!刚才的那一刻,所有人用奇异的目光都望着葵花。谁都指不准这个校园里,下一课会出现什么流言蜚语!
裴正植却更加来了劲头,捏着葵花的脸蛋嘟囔,坏姑娘,居然欺负我不懂中国成语。在葵花的心中,只有夏末轩才能捏她的脸蛋。她打掉了他的手,更加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你本来就是一个只懂得挥霍家里钱财的纨绔子弟!
话刚落音,裴正植的脸便阴沉了下来。葵花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神情里露出这样的忧郁,象极了夏末轩在拉小提琴时的模样。他很认真地说,你没有听过我的故事,我不怪你。但是请你能够尊重我,我不是纨绔子弟。
葵花才知道,裴正植跟她有一个相同的故事。只是彼此站在对调的角色里,承受着相同的悲伤。他的家庭并不富裕,在消费昂贵的汉城里是捉襟见肘。但是他爱上了一个有钱的韩国女孩,如同她爱上了才华横溢的夏末轩。他发誓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来争取到爱情,所以就拼命地攥钱来到了中国。
看着裴正植的深沉模样,葵花却突然猖狂地大笑起来。笑到流出了眼泪,穷小子和野葵花,才应该是天生的一对。内心里却一片荒凉,时空为什么要如此颠覆,留下两段在旅途上的青涩爱情。
裴正植问,葵花的王子呢?葵花突然安静地仰望着天空,看着那些飘散的阳光尘埃。她说,夏末轩离开中国的时候说过,会在冬天的时候给她带回来一大簇的花朵。她所能做到的,是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听他弹过的小提琴曲子,还有回忆与思念。
【D】
离开后的唯一一次,夏末轩用了手写信。葵花想,这封信经过了多少颠坡的路途,那么他们的爱情就经过了多少的颠坡。是一张黑白的信纸,如女孩般的清秀字体在黑色与白色之间穿梭而行,悲伤的味道弥漫过周身的空气。终于,冬天迎接来了凛冽的寒冷。
自从相遇以后,葵花从来都没有过忧伤。即使是素白安静的脸庞,在骨子里都会有一种明媚的光芒萦绕在她的身边。裴正植喜欢朝气蓬勃的葵花,她总是会完全丧失淑女风格的大笑,然后打闹着打闹着爬上他的肩膀大声喊,裴正植,我们都要为爱情而战斗!
可是,现在的葵花却常常坐在花坛发呆。她不再闭上眼睛微笑,而是绝望地望着花坛的尽头。裴正植想,是不是夏末轩出了什么事情?便跑过去揽着她的肩膀说,FLOWER,又在想你的夏末轩吗?
葵花狠狠地打了了裴正植一个耳光。只不过顷刻的工夫,她便已经泪流满面了。她呜咽着说,你知道吗?只有夏末轩才可以抱住我的肩膀。说着便蹲在了花坛的角落里,脑袋埋在双膝里大哭起来。
裴正植的心情也不好,刚才的电话里才与女朋友大吵了一架。她哭着说,如果她再见不到他,一定会忧郁而死的。这样的话语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总感觉再多的奋斗也永远赶不上时光的步伐。太多的阻力,让他对这份爱情有些叹息。
突然之间,裴正植想去拥抱葵花。也是唯一的一次,葵花没有抗拒他的“肌肤之亲”,如迷路的小鹿经历过千山万水找到妈妈一样,她把脑袋沉沉地塞到了裴正植的胸膛里。一瞬间,有种叫做温暖的东西弥漫在两人的呼吸之间。突如其来的念头,裴正植捧着葵花的脸颊说,葵花,四个人的疼痛太委屈了。其实我们两个很相似,不如放手吧。
葵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一直地念叨,夏末轩是个混蛋,他抛弃我了。大多数时候,裴正植听不清葵花在说些什么,却只能安静地等待。直到夕阳落尽,葵花才转过头来盯着他看着说,没有了夏末轩,我还有裴正植。两张雷同的脸终于在她的视线里合拢成一张,黄昏里落下了葵花的轻微点头声。
就这样,裴正植和葵花在一起了。两个一直卑微着的人,突然找到相似的彼此,便失却了曾经的压力。只是那种没有思念的等待,让人感觉到虚无。葵花总是梦到,有名男子捧着繁花向她慢慢走来。只是她看不清楚,是夏末轩,还是裴正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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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sam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