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从上海回来后,你始终不曾问我做了什么。你只说,回来就好。
你的疲倦与微微的苍老清晰可见。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在我迅疾成长的同时,你也在迅疾地老去。这是无可挽回的进行时。
又是很多天过去。是个清晨,你问我,是否愿去美国。
我望着你。你的眼中隐然有泪。
良久,我听见自己说,好,我去。我想去。
你开始很忙。你打电话给了所有在美国的同学,让他们帮你一起寻找好的学校。我报了上海新东方SSAT和TOEFL的暑期班。未来的路已是明晰。
你在我面前依然笑容满面,言语风趣。只是偶尔会忽然说,到了那,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只是偶尔会忽然落下眼泪。我们都明了,能相处的长久的时光,至此倒数。
7
不久前与你一起参加一个饭局。饭局主人的儿子和准媳妇次日要回澳大利亚。言谈间,那位儒雅的哥哥笑着说起他初到悉尼时遇到的种种困难。他说,需要很坚强。
你望着我,说,知道么,要学会坚强。
我向你举了举盛果汁的玻璃杯。我知道,当我一脚踏上那于我完全陌生的土地之时,身边将再也没有你的陪伴。我深知我需要的是多么孤独的勇敢。它远远强大于我的想象。
你喝醉了。于是车就让妈妈来开。
你躺在后座上,扬着音调说,来,快说,好爸爸。
……好爸爸。
亲爸爸。
……亲爸爸。
乖爸爸。
……乖爸爸。
比妈妈还要好的爸爸。
……比妈妈还要好的爸爸。
……
良久后你不出声了。我轻轻回过头。
你仰着被酒精酿红的脸,眉毛舒展,嘴唇微开,睡得很静。你脸上有两道很浅很亮的水线。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记忆中你蹲下身来,大笑着用胡子扎我的脸,你说,爸爸多爱你,你知道吗?
那个“知”总是拖得很长,然后音调绕一绕。
我转过脸,眼底一片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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