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雨裹住思念,悬于云楣,不坠。
一指箫藏住声音,搁于竹案,不吹。
此为安然,抑或犹疑?暮色洇黄,将时光晕染得模糊而暧昧。红尘静默,不再以声色,去惊动岁月细敏的触角。
诸神皆隐的黄昏,支肘窗台,连呼吸都成冒犯。我按捺思绪,生怕它不知深浅的游走,会误闯回忆的禁地,为往事解开封印。
可惜,莫可奈何。思绪,灵性又野性,亦正又亦邪。上可升天,下可入地。左脚顷刻前才于圣灵之地点出一步莲,右脚已在万恶之水挑起浑浊的浪花。
它任性地造次着,想把我弄哭。我开始叹息,一声比一声彻底。于是,千里之外你暂未合上的书页,终被莫名吹动。你心底掠过微小的诧异,又归于一笑无痕,随即沉迷于字迹隐约的水墨香。
小楼外飞了温柔的雨,你正浅吟人生崭新的诗行。我是被你翻过的那一页,任凭曾经射日踏月,倾山覆海,终成了读懂读透的历史。从此花开两岸,弱水难穿。
我生气全失,不再具有鲜活的内容,可供你咀嚼回味。
你曾说,读你,是一种心酸。
我便离开。人,因相爱而残忍,因相知而慈悲。
背转身,山长水阔,放你我一条生路。音尘绝,雁落鱼沉,还你我一片清明。一句诀别,剖天空为永不相见的两极,你我分守白昼与黑夜。如此,东方日出再也解不了西天雨的忧伤。连那一道彩虹,亦不过一场谁给谁的虚妄。
之后的伤痛或遗憾,成了各自怀中的冷暖,互不相关。我无颜挽留,你也无意停留,终于飘萍随了逝水,一往无回。
若心中失去有所牵念的人,岁月可以安分守己到没有一丝目的。纸鸢无关放飞,花开无关结果,年华无关爱情。
却始终有些刻意地,不再承诺,不再微笑着说永远。须知每一片断裂的时光,都是曾经的永恒。
楼下的小巷弄幽深蜿蜒,像自己平铺的曲折心肠。曾经,你轻轻地来,如风行水上;走时,又向天求了一场暮雨,洗去了留下的所有足迹。
其实早知道,相遇,本无须证据。却仍是止不住的怅然。
我从来是阁楼深处的女子,不知门扉何方。你从我的窗下经过,只此一回。是你将我走成了背景,还是我将你望成了流景。
怀念是一种笔调沧桑的触摸,会写老你的容颜,画旧你的青衫。却仍一遍一遍,将回忆描摹。
直到过往的云烟开始斑驳,才忽而明白,那种褪色,并非淡忘。而是年代愈久,在心底收藏得愈加深沉。
心成了一坯陶土。若以流年兑水,再以世事火烧,便可制得一枚古色的埙。用岁月的刻刀挖出六孔,一吹,就能吹出苍凉的眼泪。
生命大抵如此,源于一腹温柔的羊水,止于一窑淡漠的火烧。水火相煎,方能心成一统,看淡看空。
风的掌心托不起破碎的春天,终于水袖轻垂,任残红落归花泥。
紫电与清霜,在剑与剑擦身而过的一刹,认清了彼此的模样。于是蓦然回首,相泯恩仇。
所谓拿起才能放下,错过才会懂得。一切因果开谢,早成自然。
佛说,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怖亦无忧。
这道禅语,曾经念而不知其味。如今可是悟透了么?
还是不能罢。
正如,纵使指尖蔷薇只剩下最后一瓣,依然卜测不出命运脸谱背后,含笑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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