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神经衰弱的毛病,一回到家,就关掉手机。家里的座机,我也常常拔掉电话线。我总觉得,有人追踪着我,在给我拨打着电话,让我一直不能安神,塌实地睡眠。
有一天深夜,我的心就那么跳啊跳啊,睡不着,我披衣起床,在阳台上发呆。早晨,我把电话线刚接上,电话就响了,是父亲打来的:“你妈在医院。”
我跌跌撞撞往医院跑。在医院,我看见母亲斜靠在病床上正在输液,很虚弱的样子,脸色像病床上的床单一样惨白。一见我来,母亲的泪就涌了出来。我坐到床前,母亲用双手不停地摩挲着我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父亲这才告诉我,原来昨天深夜,母亲的牙龈突然流血不止,给你打了几十次电话呀,总是打不通,把我急得蹦了起来。
父亲说,没办法呀,深夜又没有车,慌乱之中连120的电话也忘拨了,70岁的父亲,患有高血压,他背着瘦小的母亲,一步一步移动着,穿过黑漆漆的小巷,好不容易在马路上叫停了一辆出租车,把母亲送到了医院。还好,医生说,是普通的牙龈炎。在医院走廊里,父亲才告诉我说,你母亲以为是患了什么绝症呢,在他背上,母亲就开始喋喋不休地交代“后事”。母亲说,老头,你不要忘了存折密码啊,母亲用手指在他背上比划着,要父亲记住密码后告诉我。母亲手里的存折,是她常常迈动着小脚,到银行里存下一分一元节省下来的钱。有一次,我陪同母亲到银行取款,她竟忘了密码,顿时急得六神无主。后来,她才想起,密码在家里一个本子上记着呢。
在母亲的病床上,她就一直拉住我的手。母亲抹着眼泪说,娃,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呐。妈,不就是牙龈炎吗,吃点药,很快就会好了的。尽管我明白,我和母亲都无法摆脱这人世间最后分手的命运,但我始终觉得,那一天还早。
走到阳光明亮的大街,我才想起昨晚的夜里,父亲焦急的举动,母亲绝望的心情,她甚至以为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在一棵梧桐树前,我默默对自己说,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拔掉电话线了,爸妈,24小时,你们都可以找到我。
我记得还有一个晚上,凌晨2点多了,家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被吵醒了,烦躁地拿起电话:“谁啊,谁啊!”是母亲小声的声音:“娃……”后来我才知道,母亲那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滚下了悬崖。醒来后,母亲一时辨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便给我在深夜打来了电话。
几年前夏天的一个深夜里,雷电轰鸣,大雨滂沱,一个电话让我扑到了墙壁前哭了起来。是和我分手后的妻子打来的,她说:“我想回家了……”经过了短暂的分手,那个电话,又让我和妻子,再次牵起了今生的手。
谁在深夜里给你打电话,那一定是你心上的人,最亲的人。所以,我不再拔掉电话线,我始终在倾听,这心上的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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