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卖兔灯的老人在寒风中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了,还是没有人来光顾他的摊子。透过玻璃窗,我看见他脸上的期待渐渐变成一种木然。老人站在那里,衣着单薄,花白的头发不时被风吹起,令我心生恻隐,然而他脚边散放的旧式兔灯却又同时令我回到儿时的记忆。
细细的竹篾扎成两个相连的椭圆,糊上纸,装上木头做的轮子,再贴上红红的眼睛和三瓣嘴,就是一只令孩子们欣喜的兔灯了。点燃一枝短短的蜡烛放进中空的兔身里,那小小的光焰将兔灯映得通体透亮,一直映进孩子的心里。那时的元宵节,我总牵着这样的兔灯在漆黑的穿廊里走来走去。烛光摇曳,有一种暖暖的意味,让我可以不再害怕黑夜和寒冷。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街上流行起品种繁多的塑胶花灯来。它们无一例外有着艳俗的色彩和出自于机械流水线的雷同线条。我5岁的小外甥就有一个这样的兔灯,差不多和他一般高。他得意洋洋地给我看:“瞧,我按这个开关,灯灯就会亮。”我这才发现他手中的灯绳原来是一根从兔嘴里伸出来的电线。靠电池的作用,小灯珠在兔身里干巴巴地亮着,看上去全无意境。小外甥不一会儿就玩腻了,开始用脚去踢兔灯,发出一阵阵自得其乐的笑声。我兀自想着那首著名的《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想象着身着古装的美丽女子若是提着这种了无诗意的塑胶花灯去赴约,该是一件多么大煞风景的事!
如今的孩子永远不会再有点亮灯笼时的刹那欣喜,也不会再因被风吹熄了灯笼而神伤,更不会再为不小心烧着了灯笼而哭泣。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美好的事物和情感正在离我们远去,这是一个充斥着太多仿制品,太多假冒伪劣品的时代,一个缺乏内心的诗意和韵味的时代。
“喂,下班了,还不走吗?”同事在身后叫着。那个卖兔灯的老人还在等待,我决意去做他的第一个买主,与其说是因怜悯,不如说更为了自己那一点点怀旧感伤。走到老人面前,却发现就在他旁边几米开外,竟有三四个人声鼎沸的摊子,卖的正是我深恶痛绝的那种塑胶灯。
我突然一阵冲动要买下老人所有的旧式兔灯,老人很惊讶:“姑娘,你要这么多?”
“我送人的。”我只能这么回答。
“如今买这种兔灯的人不多了。”老人摇摇头,叹道。
“想必做这种灯的人也不多了。”
“总归是这样啊。我的手艺传不下去,没有人要学。唉,明年我也不做了,眼睛是越不越不好使。。。”
我提着六七只兔灯走进无人的办公室,在每个同事的桌下放了一只,关好门出来,我意外地又看见那老人。他在别人的摊子前,手上拿着一只印着“机器猫”的塑胶灯,正在和那摊主讨价还价。
我手上剩下的那只兔灯不小心落在地上,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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