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厚柔艷如小曼,热情诚挚若志摩,遇合在一道,自然要发放火花,烧成一片。
----郁达夫
诗人与艺术家是这个世界上最敏感的一群人,他们总是比一般人更渴望爱,更敢爱,也更值得爱。他们用自己那多情而多才的心去寻找和呵呼自己的爱情,不怕别人的反对,不惧生活的艰辛,只要有爱,生命就可以成為一首优美的诗,一幅绚丽多彩的画,一曲动人心弦的歌。虽然有时候结局总是不尽人意,或者是生离死别,或者是天人永隔,也许正是这不如意才让他们的爱情更动人,更悽美,一如废墟上的野花、扑火的飞蛾。
徐志摩和陆小曼的爱情,就是这样一种爱。
在相识之前,徐志摩与陆小曼都已经為人夫為人妇,但是他们两人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徐志摩和陆小曼都接受了当时的新思想,他们向往自由、真诚\\\的爱,但是因為找不到一个可以一生相守的人,他们只能在围城一般的婚姻中挣扎、苟延残喘。
小曼的婚姻生活是不快乐的,痛苦的,得不到安慰的。她感到随时随处都有一张大网罩着她,使得她手脚伸不开,痛苦极了。她不自由,这是她们这一代曾得到过自由,婚后又失去自由的名媛淑女们的苦恼。她认為自己的生活是虚假的、自欺欺人的,她需要发自内心需求的生活,需要生活中的“真”。
而徐志摩虽然反抗着自己的包办婚姻,但是他却爱上了自己得不到的女人、中国近代的第一才女林徽因。当看着林徽因的身影消失在去美国的船头时,徐志摩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林徽因的离去几乎带走了他的一切希望和生趣,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他是一个灰心的失败者,在情感的地狱中受着煎熬,这不是他要的生活。他要打破这痛苦、冰冷、沈闷的生活,他需要一个女人温暖的手抚平他心灵的创伤,安慰他破碎的心,重新给予他快乐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他们相遇了。
他们一起跳舞,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他们是艺术感觉十分敏锐的人,美妙或激越的音乐和舞蹈能唤起人的情感,激发人强烈的情感,更何况他们是如此般配的一对,一个风流才子,一个春花美眷。他们一起外出欣赏美景,春天西山满山遍野的杏花,让他们怦然心动,互相陶醉。他们一起唱戏义演,分享成功的喜悦。他们一起喝酒聊天,袒露胸襟,说出自己最隐秘的痛苦和喜悦。
这两个内心极端孤独痛苦的人,发现彼此是那麼相像,都是心地单纯,都渴望寻找到自己的生命之光,於是他们同病相怜,互相安慰。天长日久,怎能不激发他们之间强烈的爱情?他们发现不能没有对方,他们发现已经离不开对方,爱情是如此甜蜜,爱情使她们快乐无忧,爱情这样美妙,他们发现自己还没有真正爱过,这就像是他们的初恋。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情感时,他们有些害怕,也有些内疚,但他们已经身不由已,心不由已。他们已经顾不了他人的感受,他们只能不顾一切地走下去。正是因為这份感情太美了,所以捨不得就这麼结束,他们只能错下去,於是震惊北京城的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这样產生了。
在徐志摩的心中,小曼就是人间的一切,是整个四季,是天使。他爱她的美丽和晶莹剔透,爱她的才气。小曼不像那些旧式的女子,只知道相夫教子守妇道,她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她寻求个性独立,而这一切正是志摩所期望的。
在小曼的眼中,志摩是最真的男人,与那些追求做官发财的男人都不同,他最纯洁、最纯粹、最真挚、最善良、最美好。他追求生命个体的自由,他真诚\\\、正直、率真。他关心人、理解人、包容人和体谅人。没有什麼人他不能表示同情,没有什麼人他不能原谅他,他的心是那样宽阔和柔软。小曼喜欢这样绅士又柔情的男人,想象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能够幸福。恋爱中的人总是把对方想得太好,或只想对方好的一面,甚至夸大对方的好处。人為的在心目中给对方画上一圈光环,在这光环的照耀下,一切都美妙无比。小曼快乐得像一个贪玩的小孩,每天跟在志摩的身后,快乐无比,满足异常。
可事情并不像志摩想象的那麼容易,周围所有的人都来说服小曼,让她悬崖勒马。年迈的父母坚决反对她,所有的压力都一波接着一波地朝着她来。而且,她虽然和丈夫志趣不合,他却丝毫没有离婚的意思。她想时时刻刻都和徐志摩在一起,而不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在大庭广眾之下掩饰心中炽热的爱火,仅仅用目光来交流思念。有时候她真的灰心了,不想再争取了,她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社会和他人的压力太强大了。
正当志摩走投无路、愤恨不已的时候,收到印度诗人泰戈尔的助手恩厚之从南美发来的信,说泰戈尔近来身体欠佳,在病中牵掛着志摩,希望他能到意大利与病中的老诗人相会,安慰老诗人。
刚刚相爱的两个人面对四面八方的压力,不得不暂时分开,虽然是暂时的,对徐志摩和陆小曼而言却像是生离死别一样痛苦。送志摩走的那天小曼喝醉了,别人劝她不要再喝了,但痛苦的小曼接连叫着:“我不是醉,我只是难受,只是心裡苦!”志摩看在眼中,痛在心裡。
看着阻碍他们结合的人们的脸色,志摩肝肠寸断了,他太痛苦了,可在这些人面前他却不能说、不能动,只能忍受。他只是觉得好恨啊,為什麼相爱的人反而成為了罪人,而那些并不理解小曼的人倒成了审判者。但是阻力、压力更坚定了他们爱的决心,志摩写信给小曼说:
想你,疼你,安慰你,爱你。我人虽走,我的心不离开你,要知道在我与你的中间有的是无形的精神线,彼此的悲欢喜怒此后是相通的。
这是一个有月色的夜晚。大家说着告别的话,小曼在人群中还必须顾虑着,装着笑嘻嘻的样子,其实她的心裡不知有多难过。他这一走就是半年,在眾人的遣责和指指点点中,在思念和痛苦中怎样度过这漫长的时日。她想走向前去和志摩单独说几句话,说出自己的思念和害怕,可她没这个勇气。车就要开动了,志摩走向前来与她握手告别,她发现他眼含热泪地看着她,她也只能泪汪汪地看着他说一句:一路顺风。
车开动了,小曼眼前好像有一层东西隔着,慢慢连人影都不见了,心裡也说不出是什麼滋味,好像她的心被志摩带走了,没有一点知觉,一直等到耳边有人对她说:不要看了,车走远了。她才像从梦中醒来似的,回头看见大家都在向她笑,她才很无奈的回头就走。
回到家裡,走进屋子,四面都露出一种冷清的静,她像连鐘都不走了似的,一切都无声无息了。她坐到书桌旁,看着他给她的信、东西、日记,她拿在手裡发怔,也不敢去看,也不想开口,只是呆坐着也不知道自己想做点什麼才好。
“赶快回来。”她心中只有一句话。
后来,通过志摩的朋友刘海粟的大力帮助,小曼的丈夫王賡终於同意离婚。於是,1926年10月3日,才华横溢的诗人徐志摩与美丽动人的江南才女陆小曼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这一年,陆小曼二十四岁,徐志摩叁十一岁。证婚人是徐志摩的先生梁啟超,梁啟超的证婚词别开生面,证婚词中说:“徐小摩、陆小曼,你们都是离过婚又重结婚的,都是过来人。这全是用情不专,以后要痛改前非。希望你们不要再一次成為过来人。作為今天这场婚礼的证婚人,我送你们一句话:祝你们这次是最后一次结婚。
勇敢的志摩和小曼终於走到了一起,他们设想着美好的新生活,有爱的生活。但是现实的一切使他们的美好愿望暗淡了。首先是志摩的父亲大為反对。他认為这是一件有辱门第的事情,因此后来虽然经过多方的斡旋,他勉强收了成命,但是对志摩夫妇的感情很淡薄了。
志摩婚后,夫妇俩就被严父禁錮在家乡硤石,不许出来,并且给以极微薄的生活费。自负和自尊的小曼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打击,她是出乎意外的。因此,新婚不久,她病了,而且得了肺病。
这场病好了后,小曼的性情也发生了变化,她忽然间恢復了自己当年的生活方式。
小曼一贯养尊处优,生活极度奢华,与志摩结婚后,她的挥霍依然故我。小曼讲究生活排场,住的是叁层楼的豪华住所,每月100银洋的租金已经足够维持普通人家大半月的开支;同时,她出入有私人汽车,家裡僕人眾多,有司机、有厨师,有男僕,还有几个贴身丫头。此外,小曼还喜欢听戏、捧戏子。在剧院等娱乐场常年包有坐席。
為了满足心爱妻子的物质需求,志摩不得不同时在光华大学、东吴大学、上海法学院、南京中央大学同时兼课,课余还得赶写诗文,以赚取稿费。
更让志摩痛苦的是,小曼虽然颇有才华和天赋,但却丝毫没有进取心,她享受的是被人奉承、追捧,像明星一样过热闹、刺激的生活,根本没有恆心和毅力从事艺术创作。虽然志摩督促她,鼓励她学绘画、写小说,但招致的却是小曼的不满和讥讽。
1930年秋后,穷困潦倒的志摩应胡适的邀请到北京大学任教授,同时还兼任女师大的教授。即使这样,志摩身在北平,心却记掛着上海的小曼,不得不经常在平沪两地奔走,给小曼送去自己刚刚拿到手的稿费和工资。
志摩辛苦地工作,小曼却毫不在意地挥霍。两人聚少离多,渐渐地,两人之间有了裂痕,甚至发生了争吵。
1931年他们之间终於爆发了最大的一次争吵,两个人都非常伤心。為了赶回北平,志摩在一个大雾的天气裡搭乘中国航空公司的邮政班机济南号,午后飞机失事坠毁。中国现代文学的一代诗神徐志摩离开了他挚爱的人生。
志摩死后,小曼变了。她素服终身,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比较阔气的宾客,也没有再到舞厅去跳过一次舞,甚至不见她去游宴场一次。专心画画,编志摩论文集,是她后半生做的两件事。还有一件事她十分坚决,绝不损毁志摩的名誉,绝不再爱。在她的卧室裡悬掛着志摩的大幅遗像,每隔几天,她总要买一束鲜花送给他,但这只能表示懺悔,志摩------她的爱,却是永远地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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