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十岁时生性懦弱的父亲因为和别人发生争执竟上吊自杀了。从此母亲像是换了个人,整日懒懒散散,不理家事。我是老大,底下还有弟弟和妹妹,理所当然
地要承担起责任。除了照顾家以外,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因为我知道,只有考上大学,我的命运和我们家受人歧视的情况才会得到改变。
1987年、我考上了大学。
那时,我已经能感到身边不少男生特殊的眼光了,相貌的优势给我了些许自信。加上在大一的一次文艺汇演中,我跳舞的才能被艺术团的老师发现了,他专门给我编了一个独舞节目,从此我经常出现在学校的舞台上,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明星。
我的身边开始有了追求者,不过那时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他叫魏彬,是艺术团的独唱,北京人,高高大大,戴幅眼镜,很秀气、很帅,在学校里很受女孩子的喜欢。
我拒绝了所有的求爱,只是为了等他。我们整天在一起排练、演出,虽然我早就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也喜欢我,可一直到三年级,他才正式告诉我了那句话。
他比我高一级,已经到了将要毕业的时候,按当时的分配原则我们真不知道有没有能在一起的可能,可内心相爱的洪流根本抵挡不住,我和他都是彼此的初恋,和所有的恋人一样,我们共同经历的爱的缠绵、激动、难奈都是用语言无法表达的。
就这样,一年很快过去了,五月份,在毕业前他提出带我回他的父母亲那里去一趟,要我见见他的父母,然后等我毕业时好请他们帮我联系工作。我跟他去了。
去了才知道他的家里有多么显赫。他的父亲是个军级干部,住着一幢小楼,虽然东西都是公家的,但透露出的气派却是一般的家庭很难达到的。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不自在起来,差不多两三年没有再想过的出生问题立刻让我再一次自卑起来。尤其是在见到他母亲的时候。
她看不起我,我估计她在魏彬那里已经把我的身世全套清楚了。我自小所吃的苦、遭受的屈辱,我讲给魏彬听时,是希望能得到他的同情,他也的确做到了,当我说到在那样一个地方,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的生活的艰难时,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紧我,为我不停地擦拭着眼泪。
但魏彬的母亲却把这当做了伤害我的“子弹”。第一天晚上,我都休息了,她走了进来,突然用一种非常冷淡地口气谈到了我的父亲:“他自杀了?”她说:“为什么,我可听说自杀是有遗传性的。是不是神经有问题?”
她在房间里转着圈子,并不等我的回答,立刻又讲起了魏彬,说他小时候是多么得到宠爱,“自小到大,真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他什么也不懂的,很单纯。”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是觉得我是因为魏彬的家庭才和他谈恋爱的。
这一切,魏彬似乎并不知道,当我婉转地告诉他他的母亲不那么喜欢我时,他笑我多心。但才第三天,他就知道了。原因是他的母亲在我们中午吃饭时带了个姑娘来。
女孩和我们差不多大,胖呼呼的,一笑一对小虎牙。她是魏彬从小的玩伴,现在在天津上学。魏彬的母亲把魏彬和那女孩拉到一起说:“我打电话叫小梅回来的,她一听你回来了,赶紧说要来看看你。”
在魏彬和小梅寒暄的时候,魏彬的母亲见缝插针地对我说:“小梅是雷政委的孩子,就住我们隔壁。她和魏彬可是青梅竹马。”
我能看得出来,小梅的确爱着魏彬。当魏彬对她介绍我时,她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因为小梅的出现,魏彬生气了。一周后,我们便回学校了。
转眼毕业的时间到了,我和魏彬在极度的痛苦中分开了。他回了北京,虽然上火车前他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一年后他一定会让我也去北京的,但我的心里一直有着深深的忧虑。
果真,魏彬回去后开始还有信来,但渐渐地就很少来信了。到了我快毕业的那个学期,他只来过一封信,例行公事地问好,连句亲热的话都没有说,更别提帮我联系工作的事情了。
刘羽现在还保留着一张她和魏彬在学校时的合影。那时的他们真的看上去像是一对“璧人”,比起现在,她要更单纯、更孩子气、也更漂亮些。她总是说他们的分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处在那样的环境中,本身身边的女孩子就不会少。比她条件好的肯定会有很多很多。
我明白他写这样一封信的意思,他在告诉我我们的这段故事已经算完了。其实,这样的事在我们身边发生的太多了,八十年代的大学校园,类似的恋人分手是常演常盛的镜头,我早该想到的。因为家里没有关系,毕业后我被分到了湘潭教育局,等待再一次分配。
七八月份,正是教育局大忙的时候,人手不够,局长见我们几个大学生天天来问情况,便让我们帮忙做些事情。就在这里,我认识了王专,一个从华东师大毕业的小伙子。
他比我高两级,家就在湘潭,父母亲都是湘潭工学院的高工。我正好就在他的手下帮忙,他对我很好、很会献殷勤。
没有什么铺垫,我开始和他谈恋爱了。这次恋爱的目的很明确:因为他的工作好、因为他的家庭也不错,最主要的是,如果我能和他成家,我在湘潭的生活将会变得特别的简单、顺利。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依靠,只能靠自己。
有了王专的努力,我被分在了文化局,一个清闲的单位。免去了到中学教书的苦。
我们谈了半年多,他提出带我去见他的父母。这次我先长了个心眼,我说不行,我要先让他见我的母亲。我想让他能对我的家有个心理准备。
他跟我去见母亲了,这时的母亲已经再嫁,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们去的那天,她收拾得格外整洁,家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我能看得出来,她从亲戚那里还借了不少家具,连我进去都没有认出来。母亲的煞费苦心令我心酸,望着她刻意染过的头发和沧桑的笑脸,我想尽快安家立业、不再让她牵挂的想法也更强烈了。
一年后,我和王专结婚了。又是一年过去了,我们的女儿出生了。
当时我们刚买了新房,因为忙着收拾房间,没有时间照顾孩子,女儿就送到了婆婆家。谁知道孩子这一去就要不回来了,老人很疼她,不让我们接回去。
两个人,突然又回到了像恋爱时的时候,时间、空间似乎都多了起来。工作也比较顺手了,加上周围都是熟悉的朋友、同事,晚上没事我们就出去打麻将、打牌,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日复一日的单调使我曾经想出人头地、有点作为的想法变得很淡很淡,甚至母亲那里我都很少回了,只是会时不时寄点钱给她。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95年的夏天,我在一次中学同学聚会中见到了陈良。
陈良是我的高中同桌,毕业后考到了北京的一所工艺美术学校。他上中学时是属于那种逗笑的角色,人缘很好。但那时我嫌他太油,很少跟他说话。
他现在在北京的一家广告公司干活,说是生意一般,老板正酝酿着要回到长沙来开分店,派他来这边看看行情。正碰上同学聚会。
多年不见,陈良的幽默还在。立刻就成了桌上的中心。从十几岁的少年到近三十的过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笔很厚重的经历,抛去了岁月的尘埃,陈良可爱、豁达、爽朗的性格突然竟让我有了怦然心动的感觉。
我似乎猛地在他身上发现了我一直很想要得到的那样的生活:快乐、随和、轻松、心无旁骛。
他所说的大都市的工作、压力、甚至过日子的帐目都让我感到心仪。我在想,虽然我上了大学,可到头来还是在这样一个小城生活,是我的能力比别人差吗,为什么我就不能去闯一闯呢?
我开始和陈良有意识地多接触,知道他还没有成家,在北京工作也很忙。见我流露出想出到别的城市闯闯的念头,他鼓励我说:“来北京吧,北京的机会很多。到时候我会帮助你的。”
同学的聚会很快就结束了,但回到家的我心情却再也难平静了。我既不想再干这份没有丝毫乐趣的工作,也不想继续呆在湘潭,我想去大城市,去寻找一份有创意的工作。
王专丝毫不理解我的想法,他觉得我是舒服日子过久了,想自寻苦恼。他很满足目前的生活:工作不用动脑筋、挣钱不多又不少、孩子有人带、老婆工作既体面又轻松,用他的话说,就是“哪点不好啊?”
但我的心已经收不住了,我开始给陈良写信,告诉他我的想法。我提到了家庭和孩子,希望他能给我出出主意,怎么样才能两全。
他的回信很快就到了。没有想到的是他一句也没有针对我的问题来说,而是全篇的相思之言、赞美之辞。
说到“相思”、“赞美”这两个词时,刘羽的嘴角挂上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漂亮,甚至更漂亮了。你知道吗,我暗恋你已经将近十年,即使在北京这么些年,我仍然还是忘不了你。每次见到一个让我为之注目姑娘,我都会想到你。上大学后,本想对你表达我的想法,但怎么都下不了笔,你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冰清玉洁、冷傲不凡。对你,我只有仰慕。”
信,我锁在了抽屉里,不知道该不该和他继续联系,就在我踌躇的时候,他的信却一封一封地来了。
到了第十封,我已经沉不住气了。心想这才算是遇见了一次浪漫、灼热的爱情,我开始试着给他回信,等一下笔,才发现自己竟有这么多话想对他说。而且,信写完才发现,满篇都是对王专的不满、对现实生活的不满。
我们之间通信有半年多,这期间,我和王专平时并不是那么明显的矛盾开始激化了,他已经感到我的心不在家里了,我们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我们彼此都从没有想到过会
在对方身上发现那么多的缺点。渐渐地,他开始不回家了,而且我很快就知道,他和银行的一个女孩子打得火热。
事到如今,我想也没必要在这里坚持了。我很快提出了离婚,要求把女儿判给我。我想的是离婚后就带着女儿去找陈良。
法院判下来了,女儿并没有给我。还是仍然让她的爷爷奶奶带,而且,房子我也没有份,因为那是他的单位分的。
几乎是一眨眼,我就走到了山穷水尽。这个时候,我内心唯一能带来温暖的就是陈良的那些信。我把它们揣在怀里,简直是迫不及待地买了张车票,直往北京奔去。
她突然不往下讲了,从她手指不自然的伸张状态,我几乎能够想到发生了什么。是的,他有女人。
我简直没法讲那种情况下的屈辱。主要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以为他就那么张着怀抱等着我呢。
后来他告诉我,那个女孩子和他同居两年多了,她挺有个性的,也是广告界的,能给他不少灵感。
我问他那他干嘛还不停地叫我来北京,还有就是他对我说那些话时并没有告诉我他是否需要我给他什么狗屁灵感啊。
他不说话,只是那么坐着。我怎么骂他他都不还嘴,也不说帮我找工作、帮我联系住的地方的事情了。
我真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什么?练练写情书的能耐?试试能迷倒多少已婚妇女的魅力?他工作那么忙,写那些东西那要花费多少时间啊?
刘羽说但是后来她知道陈良为什么要那样做了。就是无聊、对自己生活现状的不满,其实和她自己当时的心态也很像。“人就是这么浮躁,不经过那样的过程,可能不会明白平凡生活的珍贵。”
和他泡了四五天,我天天一回到旅馆就翻看他的信。我还是不死心,奇怪人怎么会这么善变,甚至还揣测过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当面对我说。我在信里使劲找蛛丝马迹,第二天便去质问他。
他总是那句话:“你别当真,就是那么写写。”
到了这个时候,你说我还能再干什么呢?
当初走的时候,为了使自己坚决点,我连职都辞了。现在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了,何况我并不想回去。我不再找他了,开始试图在北京找份职业。
到了我这个年龄,找工作着实已经不那么容易了。开始是在一家公司做,完全是打杂,可就这活,没到半个月,来了个刚毕业的小姑娘,二话没说,我就被炒了。
然后就是零星的活,干过推销、做过报纸,都干不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概在小地方呆得久了,已经不适应大都市的生活节奏了吧。
这样就过了几个月,后来有一天,我坐公共车路过木樨地时,突然看见了魏彬。
在马路边上,他手里牵着个正蹒跚学步的小男孩,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那一定是他的儿子,我这才想起来他的家就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就特别的激动、紧张,正是黄昏时分,四周已经有了祥和、放松下来的气氛,我的眼泪猛地就落了下来,我觉得眼前的所有一切好象都不是属于我的,只有车下的那个男人和我是最近的——他还是那么高大,英俊。时间好象一点也未曾流失过,我似乎依稀还能嗅到他身上的体味。
我把头伸出窗外,大喊了一声:“魏彬——”
他听见了,随后就看见了我。我又喊:“魏彬——”声音特别的凄厉,因为带着哭腔,人们都在看我。
车还在走,他猛地从发呆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追了几步,又突然想起了儿子,便跑回去抱起了儿子。
这时,车要拐弯了。我看见他的最后一眼就是他站在那里,把儿子突然举得很高地给我看。他的这个动作,让我的泪水再一次汹涌地流了出来。
爱情,这是何其令人难忘,又是何其易逝的东西啊。
事隔多年,那些我们曾经爱恋过的名字又在哪里,那些曾经被我们所萦绕、缠绵的故事又在哪里。我们就像是鸟,随着时间这把剪刀,一点点被剪去了翅膀,无力再爱。
那天我就那样一直哭着回到了住地。然后很快,我便离开了北京——离开了这座伤我最重的城市,因为我觉得在这里,我将永远也无法使自己平静地面对真实的生活。
“前几天我听那英的一首新歌,叫做《心酸的浪漫》。我觉得那就是写我。只是现在才知道浪漫其实什么都不是,也不能代表任何东西。它只是秘密,是心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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