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后面的小山上耸起了一座新坟,坟前白色的纸幡在风中摇曳,一个西服革履的男人手捧一束蓝色妖姬在坟前长跪不起,嘴里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一、
鲜花盛开的五月,她收到了他的新婚请柬,大红的请柬喜气洋洋,设计精致新颖的请柬上心型镂空镶嵌着他和新娘的婚纱照。他的笑容灿烂如五月的阳光,眼睛款款深情地望着害羞的新娘。
红色灼伤了她的眼睛,犹如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流进了她的心坎,心刹那间碎了,洒了一地的残骸,泪如断了线的珍珠,纷纷砸向地面。她笑了,脸上的泪水未断,笑容无比的凄惨。在这间只有几平方米的出租屋的小床上,她呆呆地坐了一个下午,眼神空洞如失去了灵魂的木乃伊。
黑夜逐渐吞噬了整个世界,月儿在厚厚的云层中艰难地穿行,暗淡的月光洒在窗棂上,她的心在寂静中缓缓地平和宁静了下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她再也不用为如何向他提出分手犯难了。当她拿到白血病诊断书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离开他,她实在不忍心让他看到自己被病痛折磨后的憔悴,尽管此刻看到请柬心如刀绞般的疼痛,但与其让两个人痛苦不如让她一个人痛苦的好。
二、
他和她是一个村子的,从小青梅竹马,两家人早就为他们订了亲。在他爹生病去世的那一年,他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为了供他上大学和帮他家里还债,她毅然从县里的重点高中辍学,来到省城打工。
在一个远房亲戚的介绍下,她进了这个小型的皮革厂,刚开始车间里刺鼻的味道熏得她不停地流泪,日子长了也就慢慢地习惯了。为了能多挣钱,她没日没夜的加班,每月的工资除了必要的生活费,其余的全部留给他。
他知道她的艰辛,对她格外的体贴,对大学生活也分外地珍惜,从不舍得多花一分钱。他无数次的将她拥在怀里信誓旦旦地说,等我毕业工作了,我要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听着他的海誓山盟,看着他柔情似水的眸子,她脸上的笑靥如三月里盛开的桃花,一波波的柔软缓缓地细细地流入心湖,她早已经深陷在这甜蜜的陷井里不能自拔,心甘情愿为他付出所有。她说,我现在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三、
花开花落,由于他的勤奋刻苦大学毕业后顺利地考上了研究生,他握着她的手深情地说,为了我你吃了太多的苦,再等我两年,我一定给你最好的生活!他努力取得的每一点成绩都是她的骄傲,但她更心疼他的辛苦,她温柔地说,我没事,你好好念书,我等得起!
一年以后,她常常感到四肢乏力,经常流鼻血,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在他面前只字不提。几个月后,在医院里她拿到白血病诊断书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命运对她是何等的残忍,在这个时候她想到的仍然是他,这个她爱他胜过自己生命的男人。接受治疗他们没有这个经济实力,但她不舍得他伤心难过,她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合适的机会离开他。
而此时他的勤奋好学深得教授的赏识,教授唯一的女儿失恋了,教授的意思他很明白,一个是相恋多年,为他默默奉献的女友;一个是有着锦绣前程的婚姻,在教授的撮和下他同意了这门婚事,在教授的帮助下他留校了,他想:她对他的付出将来他多给些钱她,还她这个情就是了。
四、
他的婚礼如期隆重的举行了。
第一次,她在商场里为自己买了一件白色的真丝连衣裙;第一次,她在美发店为自己做了头发;第一次,她为自己化了淡妆;第一次……
酒店的大厅门口,身着高档西服的他神采奕奕,更显得英俊潇洒;新娘身穿洁白的婚纱妩媚动人,一手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一手挽着新郎的胳膊并肩而立,幸福的微笑着。
出租车将她送到了酒店,眼前的一幕再一次刺疼了她的双眼,他们看上去是这样的般配。车内她不断地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打开车门,她挤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手持一束蓝色妖姬袅袅婷婷地向新郎和新娘走去。
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她隽秀如一枝远离尘世的莲花,他愣怔了,如雕像般石化了。她对新娘说,我是他的表妹,祝你们新婚快乐!她把花交给了站在新娘身后的伴娘,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泪如雨下。这是她盼了几年的婚礼,只可惜今天的新娘不是她。
看着她渐行渐远慢慢淡出了视线,他惭愧不已。此刻他对她仍有着无比的眷念,她的离开让他在刹那间感到了失落。其实他一直都深爱着她,只是在江山和美人中他选择了江山。看着蓝色妖姬他想起了那一年的情人节。
五、
那一年的情人节,春寒料峭可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大街小巷的花店摆满了玫瑰花,成了花的海洋,粉色的气球把节日装点得温馨又浪漫。街道上一对对相拥的情侣手捧玫瑰花悠闲地走着,幸福和满足洋溢在他们的脸上。
晚上街上的霓虹灯闪烁,为节日更增添了喜庆的色彩。他牵着她的手在街上散步,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来到他们的面前,先生,今天是情人节,给这位小姐买朵花吧!也许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从不乱花钱的他为她买下了一朵红玫瑰。他执起她的手,将花放在她的手心里说,等我们结婚时,我要送你九十九朵蓝色妖姬,相信我永远不会负你!她幸福的落泪了。
许久以后,她才知道蓝色妖姬的花语是:相守是一种承诺;九十九朵代表的是天长地久,永远相爱!那朵红玫瑰一直被她珍藏着,这是她收到他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也是最后的一份礼物。
此刻他有了一种想追上她的冲动,感觉到他有些惝恍迷离,新娘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胳膊,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他别过头说,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六、
四个月后,他离婚了。因为新娘的男友从国外回来了,他们破镜重圆,重归于好了。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时,竟然没有丝毫的难过,反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终于解脱了!
他到她居住的出租屋去找她,他想请求她的原谅,他要亲口告诉她,其实他还爱着她,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今后他一定会好好待她。
他想到两个月前,他去给她送钱时,她仍然居住在出租屋,只是她没有收下他的钱。她说,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回报。
没想到他这一次去却物是人非,出租屋早已经换了他人居住。第一次,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感到了惶恐。
他立刻赶到车站买了回老家的车票。在车上他不断地回忆起他们相恋的点点滴滴:他们没有太多的风花雪月的浪漫,花前月下的温馨,记忆中她总在不停地加班,难得休息也是帮他洗洗涮涮,但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觉得踏实、安心,与她牵手散步就是他们最浪漫的事。想到她为自己付出的一切,他有了心急如焚的感觉。
在县城转车时,他特意为她买了一束蓝色妖姬,想到那一年的情人节他送她玫瑰花时,她的惊喜和珍惜,他的心湖漾起了幸福的涟漪。
七、
他的突然归来,家人虽然不解,但也并未多言语。只是当他问起她时,大家都吱吱唔唔隐约其辞,妹妹经不起他的步步逼问,只得将他带到村子的后山。面对着新坟的墓碑他傻了,只觉得五雷轰顶,坟前他长跪不起。
两个月前,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便回了家,为了让他过得安心,她嘱咐家人不要把她的事情告诉他。妹妹说她走的时候很安详,他听了这些只觉得心如刀割,每一瓣都鲜血淋漓,他从未象现在这样的恨自己的自私与昏聩,此刻他才明了自己有多爱她──这个为自己奉献了一生的女人啊!
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会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如果可以有如果……
有一种爱叫刻骨铭心,有一种情叫痛彻心扉,有一种债你一生一世都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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