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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会为了他所爱的人折断翅膀的

时间:2009-08-28 09:24 来源:www.aiduwen.com 作者:秩名 点击:

       我站着等车的时候,身边有一个男人。他穿着白衣白裤,一头零乱的短发,却又给人很整洁的感觉。他的皮肤很白。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但奇怪的是,站上却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小贩也少了很多。偶尔有行人,像是匆匆的风景。头顶上有浓重的红云。车显然是晚点了。安详、恬静的氛围慢慢扩散在周围。这样漂亮的晚霞,真是难得看到。我又向那个人望了一眼。他很年轻,很干净。男人穿一身白往往给人臭屁之感。他却没有。这样的气质,除了白色,很难再为他找一种更合适的颜色。车缓缓地开来了。人很少。我急忙跳上车,他也走向车门。 

       可是钱呢?我特地准备的零钱呢?真要命,今天穿了一件共有六七个口袋的上衣和三个口袋的裤子。我匆匆摸了一遍,竟什么也没有。我有些发急了。司机冰冷的目光直刺在我的脸上。在我刚准备侧一下身子让他上来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年轻却又深沉的声音:“右边第二个口袋,再找一遍。”我疑惑地伸手进去,却果然触到了凉凉的硬币。“谢谢。”我说。他的嘴角微微扬了扬,像是要笑,却让我丝毫感觉不到他在笑。 

       坐在位子上,我疑心重重。我开始回忆,一点一点回忆。等车时,我根本没有想到过钱。也没有拿出来看过它。我看晚霞了。白衣男子没有看我。我敢肯定。因为我一直注意着他。那是什么时候呢?对了,是体育课。我害怕跑步时钱会掉出来。才把它放入狭小的右边第二个口袋。体育课,体育课是上午第三节课。等一下。上午第三节课,他怎么知道那时我将钱放在右边第二个口袋里?我突然觉得额头发凉。我惊恐地回头,看见他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注意到我满是狐疑的目光。他没有回避,一直看着我。在这样的过程持续了5秒之后,他出乎意料地笑了。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笑脸,有一种平和的感觉。他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做出这样奇怪的事,我竟不觉得可怕。仿佛很自然,我看着他慢慢走来。他走路的时候不具跳跃感。白色的衣服已被染上灰色的夜空。他坐在我前面。车子很空,没几个人。他转过头来,用一种天真、不可思议的表情,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浓密的睫毛覆盖着。目光中却透着锐利和温和交织的复杂神奇。“你相信神秘?”他突然问。 

       车子一下穿过了立交桥,阴暗使我的心暂时有了短暂的喘息。也使我的双眼看不清对面。缓过神的时候,对面已空无一物。一种失落感像飓风捕捉住了我。我像一只被蜻蜓的脚困禁的小虫。无处藏身。“我在这里。”天呀,我竟没有发现他坐在我的旁边。可是,他又是何时坐在我身边的呢?“你是谁?”他看着略带恐惧的我问:“你相信神秘吗?”也许那是两颗药丸,一颗红色,一颗蓝色。该如何选择?看着他的双眼,我的意志竟完全不受大脑控制,脱口而出:“我相信!”我说了实话。我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并不难。“我是毕业生,但现在还在求学。”“毕业生?”“早稻田大学心理科学系。”“骗人吧。”我有些吃惊,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像在说谎。“你今年几岁?”“18岁。”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的样子甚至比他所说的实际年龄还要小。后来,他又说了莫名其妙的话。“今天在过马路之前,请闭起眼睛数到10。”车到站了,他从容地下了车。只留下满心疑惑的我。 

       下车后要经过一条街。街的边上是些生意不好的饮食店。然后右拐,是我回家必经的马路,也是我惟一要穿过的马路。我站在马路前。神猜鬼使我闭上了眼睛,全世界仿佛只有我的心跳。“1、2、3……”那些等差数列如流水般在我心中流过。数到十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什么也没发生?我嘲笑自己,你觉得会发生什么?右脚刚刚抬了抬。一辆红色轿车飞快地从左边窜出,对面又飞速开过一辆白色面包车。它们不可思议地相撞。然后又从马路的这一边滑到那一边。尖叫、围观的人群擦过我的身边。我看见全是慌张的人群,被抬出去的满脸是血的司机。如果我早走一秒,我就会躺在马路中间。现在我却是一个旁观者。那一秒,我相信,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哪个男人救了我的命。或者我落人了他设计的游戏。我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警察赶来,把我带到另一边。我听见有人说:“这个小姑娘被吓呆了。”是的,我被他吓呆了。 

       过了三天,什么都没有发生。生活似乎一切照旧。在等车的时候,我常常希望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然而没有。我一直坐在上次的那个座位上。我还有一个习惯,过马路前会闭上眼睛数到十。睁开眼睛时,看到来来往往的车,我的心会充满悲哀。 

       回到家,看见忙碌的母亲,说:“我回来了。”生活其实一直很惯性。“杨青,我洗校服的时候里面有张奇怪的纸,好像是名片。不知道要不要。我放在桌上了,你去看一看。”我心不在焉地来到桌边。突然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吊起来一样,心狂跳着。名片上印着一个市区最冷僻的地址。然后是名字:白依锐。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的名字。我马上有一种冲动要去找他。我不知道他的名片为何会在我的校服口袋里,可我知道一切都不重要。今天实在太晚了,明天吧。我安慰焦急的自己。明天是星期天,明天去。那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喝了两瓶牛奶数了1000只羊还是睡不着。我使出杀手锏,听语文课文朗读磁带。我迷糊地睡着了,在梦中全是一片一片雪样的白。去那里只有一辆公交车。一天只来回一次。幸运的是,我赶到那里,离开车只有半个小时了。奇怪的是,每当我拿出名片问上面的地址时,大家都用一种复杂的神色望着我。上车,坐好。路在车下延伸。大多数人都全程一半时下车了,其他人也零零散散地下车了。到后来,到那个目的地时,只有我一个人。路边都是些小梧桐树。田地很荒芜。偶尔有一两头牛什么的。居民很少。司机平静地开着车,一言不发。“再往前走5分钟就到了。”他说,“3点我会来这里,你不要迟到。错过了这辆车,就没办法回去了。”“我知道了。”我拿着包跳下车。目送冒着烟的车艰难地转弯,扬长而去。后来这么空的地方。10点的早晨,伴着油菜花和风的呼吸,只剩下我一个人和脚下的路。 

       5分钟很快过去了。比司机说得长。可我还是走到了。令人吃惊的是,在我面前的是豪华气派的巨大建筑。我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冷气。是市区惟一的疯人院。 

       进去还是不进去?我在门口站了5分钟。脑袋空空的。耳朵鸣得厉害。那种如水的目光是在我打主意要放弃时驻进我的内心的。还有那个问题:“你相信神秘吗?”我敲开大门的时候,有什么越来越空起来。 

       开门的是一个40岁左右、平静安详的女士。当我给她看名片时,她也吃了一惊。“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来见他的人呢!”带路的时候她这样对我说。“他,病得严重吗?”“不,不,他不是病人,虽然为人古怪,但很有魅力。等一下,你不是他的朋友吗?”她奇怪地问。“朋友。”我笑着打马虎眼,“哈哈。”穿过一条走廊。我看见很多穿病号服的人和白衣的人。如果在外面,我绝对分不清楚谁是病人谁又是工作人员。那样的气氛,安静得可怕的气氛。但从病人的脸上,我却又读出一种幸福。“到了,你自己推门进去吧。”我抬头看门牌。白色的门上金灿灿的门牌。心理学博士 白依锐 转动把手,门没锁。四面都是高高的书架,还有巨大的落地窗,水蓝色的窗帘。连桌子也没有。两只竹藤椅,在房间中央。落地窗外风景很好,有亭榭小桥。“你来啦?”他穿着另一套白色的衣服。并没有回头。“你知道我要来吗?”他回头,向我微笑。从那时起,我便明白他微笑的含义便是默许。“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我要怎样才能感谢你呢?”他走到我身旁,拉我坐下,说:“你没有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其实我有一大堆疑问。可是我问不出口。我只是坐着看他。就像看一幅梦中的话。他缓缓地说:“生命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有很多,都说不清为什么。那些疯子,其实是离人的本质最接近的,因为他们逃离了那些硬性的规定,便被视为异类。我了解他们。我也了解有些人们永远也无法了解的什么。某些注定的,我无法改变。某些可以改变的,我便尽力去做。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也知道那些疑问很快会消失的。”我觉得他能看穿我的心。后来他带我去参观。他从不和工作人员说话,却和疯子交谈。工作人员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却对他很敬畏。“我的座位,在天堂的第四排,地狱的倒数第三排,破碎的第二排,梦想的第一排……”一个可爱的女孩穿着病号服,快速地向他冲来,“我又看见天使了,很多很多。”“我明白。”他回答她。女孩安心地笑了。乘上那辆公车前,我问他:“你还会来找我的,对吗?”他还给我的,却是一片白茫茫的微笑。后来,我也笑了。 

       如果一个人真的在你心里,那么你便不会在乎他是否在你身边。他从未给我任何诺言,然而我就是无条件地相信他。 

       某个清晨,我在梳头。突然心里有一种预感。不是声音,不是图象,是一种说不清任何东西的什么。“妈妈,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叫我?”“没有呀。”也许吧,我继续梳头。黑发泻在我的手上,很柔软。突然那种预感又来了,而且比第一次更为强烈。我推开门,站在楼下的时候,清冷的空气一下包围了我。果然,什么也没有呀。还是上楼吧。“你穿睡衣,梳头的样子很有趣呀。”他轻轻笑着,在我的身后说。“你来啦。”我看着他的脸,一种熟悉又亲切的感情浮了上来。还有些别的什么。例如,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很快我明白了一件我以前一直不明白的事。 

       他到底有多少不可思议的事,我已经数不清了。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是动物园、植物园之类。他说每种动物、每株植物都有心。他说存在与真实其实是很虚无的事。没什么绝对的永恒。有时我也会说一些自己的故事给他听。他会闭上眼睛认真地想一会儿然后告诉我:“你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会语出惊人,说一大堆古怪的话。他会消失很长时间不出现,又突然从某个地方冒出来。 

       只有一次他问我:“你有喜欢的人吗?”我回答:“你明白。”他笑着,突然脸上飞过一阵红潮,在他白皮肤的掩映下,很显眼。我的脸也红了。 

       认识他一年后,我的好友出了车祸。被一辆车撞飞,倒在地上的时候双眼、鼻子、耳朵、嘴里全是血。医生说捡回一条命。一条半死不活的命,植物人。认识她的时候我才六岁。除了白依锐,她知道我也了解我的一切。在急救室的门外,我说我可以为她放弃一切。在那玻璃窗外,看着鼻子里插满输氧管的她。我决定去找白依锐。 

       他坐在椅子里。我还未说明来意,他低声问我:“你真的愿意为她放弃一切?”“是的。”我坚定地回答。“我说国,某些注定的,我无法改变。”“你可以的,你救过我,你一定可以救她的。”我冲到他面前哭着说,却惊讶地发现他的双眼充满泪水。“放弃……一切……真的会吗?”一刹那,我像意识到了什么。有什么卡在我的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我真的想开口补充些什么,又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好了,我会尽力的,你……走吧。”我走在走廊上,我发现那些病人都用充满哀伤的眼光注视着我。那个小女孩跑过来拉住我的衣角说:“天使会为了他所爱的人折断翅膀的,天使会这样做的。”我别过头,让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回家的路上,我听见大地都在诉说:我爱你。 

       学校发起了一场捐款活动。可其中又有多少人真正关心她呢?我又想起她最后和我说再见,右手划过天空的姿势。谁又会想到那是诀别?上次车祸并没有在我的心中留下多大的阴影,因为我的注意力集中在白依锐身上。现在把两件事联系起来。却令人不寒而颤。那种破碎的声音,无论是车窗玻璃,或是未来的梦想。都会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晚上我对打来电话的朋友说:“她一定会没事的。”三天后,劫后余生的好友泪眼模糊地握着我的手说:“谢谢。”我不知道她知道了些什么。 

       这次司机换成了女的,却依旧只有我一个人。我兴奋地敲门,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开的门。“白依锐,没有这个人。” 不可能,再查一下,他是心理学博士。”“真的没有,这里除了疯子就是护士,哪来博士!“他大概以为我在开玩笑,一下子关上门。我听见门里面的笑声,怪叫声,护士的训斥声。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像过去的地方。我到底经历了什么?白依锐又在哪里?一个农家女孩从我身边经过,竟是那个疯人院的小女孩。“天使会为了他所爱的人折断翅膀的。”“你真的愿意为她放弃一切?”一只鸽子飞到对面。呆呆地看着我。浑身雪白。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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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sam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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